王曉露嚇了一跳, 慌忙轉頭，看到是一個穿著保安制服的老頭, 她松了一口氣, 鬼使神差地應道：“我也是這個學校的學生啊。”

“你是學生？”那老頭上下打量她，懷疑地說：“學生證拿來我看一下。”

“我……我沒帶。”王曉露不耐煩地說：“我就算拿給你看，你識字嗎？”

“呵！還瞧不起人，一看就是想做壞事！我吃過的鹽比你吃的飯還多, 還想騙你爺爺, 老老實實交代……”

王曉露聽著老頭喋喋不休, 煩躁不已, 再看向車棚, 哪裏還有阮蕓蕓的身影？她氣狠狠地瞪了老頭一眼，轉身跑開。

“嘿, 你回來，就你這賊眉鼠眼的, 還敢瞪我, 別想跑！”

那老頭大概被她惹惱了, 爆發出不屬於他年齡的靈活, 動作飛快地扣住她的手臂。

“你放開我……”王曉露嚷嚷道。

眼看就要恢覆大小姐身份了，還要被一個看門的老頭罵, 她哪裏受得了這種氣，用力推開老頭。

那老頭毫無防備，跌倒在地。

路過的幾個學生看到，將王曉露圍起來，憤怒道：“怎麽回事？打了人還想跑！”

這次王曉露想甩都甩不脫, 被人帶去了保衛科。

保衛科的人見她態度惡劣, 要求必須有人來接, 才放行。

王曉露不想讓父親那一家子看到自己落魄的模樣，只好打電話到招待所找劉飛強。

“你要找的客人不在。等他回來我會轉告的。”招待所的前臺“啪嗒”掛掉她的電話。

王曉露氣得要摔話筒，她在保衛科坐立不安的等了四個小時，終於等到劉飛強來接自己。

一走出中大，王曉露就停下腳步，不滿地說道：“早不出去晚不出去，偏偏我找你的時候就不在。”

“你……”

劉飛強氣了個仰倒，他在外奔波了一天，回到招待所都沒顧上吃飯，就又跑來接王曉露，居然還被罵！

他張口要罵回去，可想到王曉露可能是雇主要找的人，只好咬牙忍下來。

王曉露見他不敢反駁，更有恃無恐了，“吃人嘴軟，拿人手軟！你拿了我大姨的錢，就好好聽我的，等我大姨回國，少不了你的好處。”

“你就這麽確定吳女士是你大姨？你聽誰說的？”劉飛強放下不爽，趁機問道。

他今天去調查了王曉露的母親，鄰居們對王母還有點印象，調查的結果都和王曉露說的對上了。

唯獨一點，王母是8歲後才搬來住的，鄰居們也不清楚王母小時候的事。

線索斷在這兒，劉飛強不動聲色地打探王曉露。

王曉露瞥了他一眼，理直氣壯地說：

“還能誰說？我媽臨死前說的呀！別廢話了，先去找個飯店，餓死我了。你趕緊告訴我大姨，找著我了，讓她回國。”

大姨不回來，自己哪有錢？

這苦日子，她是一天也過不下去了！

尤其是剛才，她不過是進阮蕓蕓的大學，居然被當成壞人趕了出來！

必須讓大姨在中大捐一棟樓，就叫“曉露樓”，讓每一個中大的人都羞愧後悔。

王曉露暢想等大姨回來，要狠狠報覆回去！

沒過幾天，劉飛強轉達了吳女士的話。

她很高興能找回王曉露，自己短期內回不了國，先匯一萬塊給王曉露。

劉飛強顫抖著將包裏捆得像磚頭一樣的大團結捧到桌上，這輩子第一次揣這麽多錢，心臟都快跳出來了。

“才一萬塊？”王曉露摸著錢，不滿地說：“你跟我大姨說了沒，我媽走了，我爸不管我，我這些年過得特別苦！”

劉飛強當場呆住，他活了三十多年，第一次見這麽多錢，王曉露居然還嫌少！

他賠著笑說：“你的情況我都詳細匯報給吳女士了。這錢……只是暫時的。”

“我猜也是。”王曉露一把將錢摟到懷裏，得意地笑起來。

她大姨出手向來大方，在夢裏第一次見面，大姨就給了10萬，等真正見面，這錢少不了。

王曉露揚了揚一沓錢，擡著下巴說：“你去幫我換工業券和布票來，錢不是問題。”

她迫不及待地想去百貨大樓買新衣服、買手表、買新鞋子，要揚眉吐氣！

“沒問題。”劉飛強一口應下。

“再替我去查一個人，中大的學生，叫阮蕓蕓。”

聞著新錢散發的油墨香，劉飛強想也不想地點頭道：“好！”

此時，阮蕓蕓正在忙活家裏的買賣。

她前些日子辦好了個體戶的營業執照，店鋪取名“雲來飲食店”，就開在火車站入口100米處。

那有一排7間平房，是街道集體的房產。房子不通水電，平常都是空置的。

阮蕓蕓花7塊錢租下最靠近火車站的那間。房子不大，40個平方，青磚瓦房，屋頂都是蜘蛛網。

她找人簡單修好屋頂和門窗，又托鐘家的人幫忙，收了三套別人家的舊桌椅，就開業了。

店裏賣的還是茶湯和一些小食，煮熟的玉米、紅薯、土豆、花生……這一類不用花費太多人力物力的吃食。

她們在家裏煮好食物後，再借鐘家的三輪車推到店裏。

“雲來飲食店”是附近一帶唯一的店鋪，開業當天，阮蕓蕓一家子都滿懷期待地守在店裏。

店門口走過一撥又一撥的人，但大多數都是在門口看看就走了。

沒有一個顧客進店！

“蕓蕓，怎麽他們都不進來？咱不會賣不出去吧？”黃友梅眉頭皺得死緊，可以夾死蒼蠅了。

她們可是交了一年房租的，再加上裝修、買桌椅和碗筷，總共投了100多塊進店裏了。

阮蕓蕓也有些摸不著頭腦，火車站外面的人流很多，真們就沒有人進來買呢？

有三五個人在門口探頭探腦，指指點點。

“這是哪來的傻大膽，開著門搞投機倒把？”

“敢這麽幹的，背後都有人吧！”

“聞著挺香的，賣的什麽東西？”

“別進去！快走，警察來了……”

路人一聽，齊齊退出門口三米外，興奮地看著一老一少兩個身著警服的男子進店，這下有熱鬧看了。

“兩位同志，請坐，吃點什麽？”阮蕓蕓上前招呼他們。

其中年長的警察嚴肅道：“我們接到群眾投訴，你們公然搞投機倒把！現在老實交代。”

黃友梅和阮曉萍都瑟縮了一下，慌得手腳不知往哪裏放。

阮蕓蕓不慌不忙地說：“警察同志，這是誤會。我們在工商所登記，辦了營業執照的。”

“營業執照？”兩個警察互相對視，他們還是第一次聽說。

“對，你看，我們是合法經營！”阮蕓蕓從抽屜取出營業執照，遞到兩人面前。

那警察看上面確實是工商局的紅章，但還是疑惑，“你們是什麽人？戶籍本呢？”

阮蕓蕓拿出隨身帶著的學生證，還翻出租房合同，有條不紊地說道：

“同志，戶籍本放家裏了，學生證可以吧？我是中大的學生，她們是我媽和堂妹……還有，這是我們和街道簽的租房合同，這都可以證明我們的身份。”

警察核對完她的證件，臉色軟和下來，“你好好的大學生，怎麽幹起買賣的活來？”

“我這也是響應改革開放的號召，深入市場，發展社會主義經濟，滿足群眾日益增長的物質需要。”阮蕓蕓搬出正兒八經的理由。

兩個警察聽得一楞一楞的，走到一邊商量。

他們最近在報紙上經常看到“改革開放”，倒知道這個時髦的詞，可怎麽跟做買賣搭上邊了？

黃友梅見狀，扯著阮蕓蕓的袖子，小聲地說：“不會有事吧，要不……咱送個紅包……”

阮蕓蕓搖搖頭，自己店手續齊全，就是市長來了，她也不怕！

她拿起大勺，舀了兩碗大棒骨頭湯，滴了兩滴香油，端到警察面前，“警察同志，大冬天的，你們辛苦了，喝了暖暖胃。”

年長的警察正口渴，聞到香味，不客氣地拿起一碗，一口喝完，舒服得毛孔張開了，咂巴嘴道：“比我們食堂的都好喝。”

“那我給你再添一碗。”阮蕓蕓麻利地給兩人都續上一碗。

那警官連喝兩碗，丟下兩毛錢在桌子，擦了擦嘴，喊了一旁的年輕同事，“走吧。”

“師父，不……不抓投機倒把了？”年輕的那人剛喝完碗湯，還有點懵圈。

“誰告訴你這裏有投機倒把？人家是中大的大學生，開店證件齊全，賣的吃食也沒問題。抓什麽抓？回去。”

他想趕緊回去問問同事，這“改革開放”以後怎麽弄？

阮蕓蕓見他們要走，連忙給他們補回1毛錢，又拿起舊報紙，裝了兩大勺鹹水花生，遞給他們，笑道：

“警官，我們店第一天開張，你們是第一個客人，買一送一，再請你們嘗嘗自家煮的花生。歡迎以後常來。”

“嘿 ，你這同志，還挺會做生意的。”年長的警察感嘆道，再看自己身旁像木樁子似的徒弟，心裏默默吐槽。

同是年輕人，人家女同志說話做事大方自然，人情世故都照顧到了，自個的徒弟卻是耳聾鼻塞嘴啞，一竅不通。

門口的人見警察和店主有說有笑，都驚訝了。

“不是來抓人的嗎？”

“警察都喝了兩碗湯，我也想進去嘗嘗。”

……

等警察一走，馬上有人好奇地走進店裏，四處打量店面，又神神秘秘地問道：“同志，你們開店，不怕被抓啊？”

阮蕓蕓啞然失笑，終於知道為什麽沒有客人敢進店了。

她拿出報紙關於改革開放的報紙，貼在墻面，把事情一解釋，總結道：“大夥放心進來，你們都看到的，警察剛從我店裏走，我這是合法合規的買賣。”

其他客人這才敢進店。

她們店是火車站獨家，從早開到晚，生意好到爆棚，一天下來收入翻倍。

店鋪營業了一個星期，有不少人來跟阮蕓蕓打聽營業執照的事，她都毫無保隱瞞地告知。

“大姐，你不拍他們來和咱搶生意？”阮曉萍不解地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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